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刻,也许是永恒。一阵更加强劲的寒风从破窗灌入,吹得残烛剧烈摇晃,最终“噗”地一声彻底熄灭。
黑暗彻底吞噬了这处破败的宫苑。
也就在烛火熄灭的瞬间!
“吱呀——” 那扇破旧的木门,再次被轻轻推开。
这一次,脚步声清晰可闻。沉稳,有力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从容。
一个穿着深紫色宦官常服、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太监,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,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。灯笼的光线微弱,勉强照亮了他布满深刻皱纹的脸,以及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、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。
他,是司礼监掌印太监——王钺。一个历经洪武、建文两朝,深谙宫廷秘辛,如同老树盘根般扎根于大内阴影中的真正人物。新帝(朱文圭)年幼,齐泰、黄子澄忙于外朝争斗,这深宫内苑的无数角落,依旧是他的天下。
灯笼昏黄的光晕扫过一片狼藉的室内,最终落在了瘫软在地、如同活死人般的马氏身上,以及…那枚在黑暗中兀自散发着诡异绿芒的玉佩上。
王钺的脚步顿住了。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上,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。浑浊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枚玉佩,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深沉的、混杂着惊悸与了然的光芒。他认得这东西!或者说,他认得这种气息!那是属于阴氏“血泪佛”的、令人骨髓发冷的标记!
他没有立刻上前,也没有说话。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提着灯笼,像一尊沉默的雕塑。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,如同伺机而动的鬼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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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目光缓缓移动,扫过马氏失魂落魄的脸,扫过空荡荡的床榻,最终停留在锦褥上那圈几乎看不见的霜痕上。他极其缓慢地蹲下身,伸出枯瘦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霜痕。
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!王钺猛地缩回手,浑浊的眼中精光爆射!
“归位…” 他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沙哑、低不可闻的音节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寒意。这两个字,与黑袍人所说的,一模一样!
他缓缓站起身,目光再次落在那枚“佛”字玉佩上,眼神复杂难明。有忌惮,有思索,甚至…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兴奋?他慢慢地、极其谨慎地伸出手,用一方洁白的丝帕,小心翼翼地隔着帕子,拾起了那枚冰冷的玉佩。
玉佩入手,那股阴寒不祥的气息更加清晰。王钺将其紧紧攥在丝帕中,仿佛握着一块烫手的烙铁,又像是握住了一把通往某个巨大秘密的钥匙。
他不再看地上的马氏一眼,仿佛她只是一堆无用的垃圾。提着灯笼,他转身,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,一步一步,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。如同他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。
破败的宫苑内,只剩下彻底陷入死寂的马氏,和空气中残留的、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。
王钺佝偻的身影在迷宫般的宫巷中穿行。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,将他脚下的路映照得忽明忽暗。他握着丝帕包裹玉佩的手,藏在宽大的袖袍里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深宫如海,暗流汹涌。这枚来自“血泪佛”的玉佩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块巨石,必将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?那个被“归位”的婴儿,又将去向何方?王钺这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,在这盘棋局中,又想扮演什么角色?
**四、 危城警讯**
北平城。
夜色深沉,寒风呼啸。这座刚刚经历战火洗礼、成为帝国新都的城市,在严寒中沉睡,却并不安宁。九门紧闭,城头灯火通明,巡逻的士兵比平日多了数倍,甲胄摩擦声和口令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。
太子府(原燕王府)内,灯火通明。议事厅内,炭火烧得正旺,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寒意。
太子朱高炽脸色苍白,眼窝深陷,宽大的亲王常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。他坐在主位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桌面,显示出内心的极度焦虑。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报,大多被粗暴地推到一边。
丘福一身戎装,风尘仆仆,显然是刚从西山行营快马赶回。他带来的消息让整个大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:陛下身体极度虚弱,毒伤难愈;小殿下冰儿突发恶疾,命悬一线!
而此刻,摆在朱高炽面前最急迫的,是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达、来自真定前线的张玉密报!